國中有營養午餐嗎?

國中有營養午餐嗎?


編按:攸關年輕人的事,能否容納年輕人的聲音?近 5 年來各級政府依法逐步將兒童/少年(12 歲至 18 歲)參與公共事務納入政策討論過程,有計畫的培力臺灣下一代參與、理解自己的土地與社會。整個過程不只兒少在學習如何表達、提案,連成人也在學著如何傾聽、採納意見。

2021 年我們開啟本專欄「12+ 的聲音」,作者黃靜盈年僅 20,從國中開始參與地方事務,至高中、大學後成為中央少年代表,搜羅各屆、各縣市代表想法,持續為整個兒少參與制度提出回饋與建議,也針對攸關兒少的議題提出想法。關於她的部分經驗,也可參考我們去年底的 Podcast 訪談,以及她在本站的其他專欄文章。

第 4 節的下課鐘剛響起,時值中午,同學們三步併作兩步的往教室跑去,準備洗手用餐。每個班級的洗手臺設有 3 個水龍頭,對於 30 個人的班級來說,這樣的數量在平日綽綽有餘,不過若是遇上中午時分,卻顯得有些擁擠。大家匆忙擠成一團,在後面同學的聲聲催促下,只能隨意搓兩下後趕緊讓位。

負責打菜的同學穿戴好專用衣帽,等洗手完畢的同學依序排好隊伍後,便開始盛取餐點。隊伍中的小清一看到餐桶內的菜色,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每天都吃一樣,不是沒味道就是太鹹,真沒胃口。」好友小亮緊接著回應:「別嫌了,反正你再怎麼嫌都沒用,學校不會理你的啦!只剩下 10 分鐘可以吃飯了,還不快點去打菜?」

一旁的小拓帶著炫耀的口吻加入討論:「哼哼!早就叫你跟我一樣帶泡麵來,不但好吃,也不用排隊打菜,能吃飯的時間還比你們多了好多,還是我聰明!」小清帶著羨慕的眼光看向小拓:「你真好,有零用錢買泡麵吃,我也想要有好吃的午飯,而且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吃,但我不知道該跟誰說。」

這個故事是幾位剛升上國中的兒少與我分享的真實經歷。營養午餐是我們這代所有學童的共同記憶,就如同故事中同學們討論的一般,每次提起營養午餐,學生們最常見的反映就是「時間不夠」和「不好吃」。

目前國中小至高中/職間,表定的午餐時間大多落在 20 分至 30 分鐘左右,時間看似充裕,實行上卻往往因為其餘瑣事,壓縮得很緊迫。有時第四節體育課,需要從很遠的操場跑回教室;有時需要有人負責把水果從集散處搬回班上;有時若輪到負責打菜,更要等全班同學盛完第一輪飯菜,才能開始用餐。

如同故事所述,扣掉前前後後這些時間,真正能坐下來好好用餐只有不到 20 分鐘,有時得迅速吃完才來得及把餐盤洗好。對於原本用餐時間更短的學校,能吃飯的時間更為窘迫。

在這樣的時間限制下,是否有足夠的時間用餐成了一個大問題。現正就讀國中的一位兒少便說:「我們班上大約有一半的同學都覺得時間太趕,大家狼吞虎嚥後,緊接著就要趴下睡覺,肚子都很不舒服。」

為了避免來不及吃完飯,或是被迫迅速吃完後的不適感,有些人會選擇像故事中的小拓一樣,乾脆自己提早準備好食物,省去排隊打菜的時間;有些人則會選擇吃少一點,再抓緊下午課堂中的空隙,找些零食填飽肚子。無論是哪一種,這些取捨都令人感到擔憂。

另一方面,學生也時常抱怨營養午餐過油、過鹹、沒味道、不好吃。對於菜色問題,高中端或許還有許多應變方法,像是在各校學聯會的爭取之下,近年來少部分學校逐漸開放外送,有的學校則改成開放讓學生從家中攜帶便當,回歸傳統蒸飯盒的方法。

不過,一來外送容易引發食安上的疑慮,也曾有過金錢上的糾紛,校方更需要花費心力控管交通與校園安全,因此大多學校目前仍然對此態度保守態度。至於自行攜帶飯盒的做法在普及性上仍有困難,通常都是有一定餘裕的家庭才能配合。

高中端尚且如此,更何況國中小的學生,往往沒有這麼多替代選項可以取捨,因此傳統上的營養午餐仍有其市場,相關的供應問題還是有討論的必要。

營養師人力不足、規範欠缺統合

雖然午餐制度已行之多年,現狀卻仍有許多不足之處,除了上面討論到的時間因素,人力問題亦是亟需關注的面向。

根據大享食育協會 2019 年所做的調查,臺灣平均一位學校營養師需要負責 4000 到 6000 位學生,其中甚至有 3 個縣市的營養師和學生的配比高達 1:8000。也就是說,一位公職營養師須照料 8000 多名學童,人力負荷是日本兵庫縣的 4 倍。在營養師人力不足的情形下,要如何能夠讓學生吃的營養與健康令人疑惑。

國中有營養午餐嗎?
大享食育協會於 2020 舉辦第三屆臺灣學校午餐大賽,圖為殿軍作品。圖/大享食育協會

此外,現有法規監督規範上的不足,也讓營養午餐一直被視為邊緣議題,鮮少有獨立專門的討論空間,使得長久以來的缺漏一直沒辦法被好好重視與解決。

大享食育協會祕書長就指出,對於每日有 180 萬人吃的營養午餐,於教育部國教署龐大的業務項目裡,僅被歸類在「學校衛生事項」中的一小部分。此外,目前規範營養午餐事宜的中央法規,也只有《學校衛生法》的 22 與 23 條,更別提各縣市對於午餐的供應規定也不同。

也因此,不但政策端至今遲遲未有更進一步的討論與共識,就連學校內部因為缺乏溝通管道,師生間也難有系統地經過對話、形成明確的決策。

沒有我們的參與,別為我們決定吃什麼

持平來說,社會對於營養午餐的討論熱度比想像中來得多,但焦點多集中在食材配給是否營養、衛生是否有所疑慮、城鄉差距如何消弭等。我們不否認這些觀點都很重要,不過對於學生來說,能不能有足夠的時間好好吃飯,並且參與午餐相關決策,是我們切身體會並更加在意的事。

在校園中,與午餐最相關的組織是「午餐供應會」,這個委員會雖然討論的事情與學生切身相關,但大多學生都不知道校內有這樣的組織。而這樣的落差其實不令人意外,因為這個委員會裡幾乎沒有兒少的身影。

雖然根據《學校衛生法》第 23-2 條規定,各高級中等以下學校辦理營養午餐時,都應成立午餐供應會,其運作要點也已明確指出,一般委員裡需包含「家長代表、教師代表、學生代表、營養師或學校其他相關人員」。

然而,除了規定現任家長應占 1/4,要點中對於其餘名額的分配占比一概不管。在法規未明定的情況下,如今大多數校方為了省事與方便,常常忽略學生代表,只邀請師長與家長參與。

部分師長還有可能跟著學生用餐,至於家長,除非看到便當盒裡的剩菜,根本無從了解食物的真實樣貌。學生作為營養午餐政策的直接使用者,卻無從表達意見,實在弔詭。

因為看見這樣不合理的現況,2018 年經過兒少代表的爭取,高雄市成功成為臺灣首例將學生名額正式納入午餐供應委員會的縣市。但是修改規範後的結果,卻是「學生代表為 1 人,應經其法定代理人同意;其產生方式由各校定之

這與兒少們的期望實在有所落差。先不提在十幾人當中,學生名額只有一人是否足夠形成代表性,其「應經法定代理人同意」的附屬規定實屬荒謬。在現今國小生都能夠參與自治小市長,對公眾事務進行討論與表達的情形下,只是討論午餐事宜,卻需要法定代理人同意,無異是將兒少視為附屬於成人之下的產物,否決了兒少進行獨立表達與思考的能力

也是在學生無法參與相關討論的情形下,只能以學校發放的「滿意度調查問卷」進行意見反映。但是首先,問卷並非每所學校都有發放,能夠對此表達意見的兒少畢竟是少數;其次,現階段的滿意度問卷在設計上都採封閉式問答,只能對於菜色表達「是否過油」、「是否乾淨」等面向,若有其他意見,均難以在問卷上表達。

再者,問卷在被校方收回後,也不知道校方會如何做後續處理,在我與兒少接觸的經驗中,大家表示往往填寫了老半天,卻難以看見真實的改變。

公共參與,從一起討論用餐品質開始

從高雄的規範要點中不難發現,成人對兒少長期抱著不信任,認為一旦讓學生加入討論,肯定會引發許多麻煩。然而或許與大人們想像中不同的是,開啟討論的大門,並不會讓學生的午餐充滿垃圾食物── 當年少代在蒐集意見的過程中,許多兒少對營養午餐的不滿之處,正是覺得太鹹太油,而希望能夠和校方一同研議,讓彼此能夠更健康的成長。

另一方面,將兒少的聲音納入委員會中,往往也是培養未來公民的起點,藉由蒐集資訊、來回討論、形成共識,到最終做出決定,讓兒少練習與不同意見的人溝通,同時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在強調素養教育的今日,正是兒少培育與落實所學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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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圖/Image by 曾成訓 is licensed under CC BY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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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為社工系,輔修法律,對於倡議工作有莫名的熱情,雖然周遭的人從不覺得自己「很社工」,奇妙的是自己對於社工卻具有無比強烈的認同。

相信社工不是只有又累又幹的樣貌,肯定還有一些富有創意的、好笑好玩的、令人興奮與期待的事可做,因此創辦「社工蝦米」團隊,記錄這些美好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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